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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两棵枇杷树

文/泰新

我家祖屋的后面有一个大园子，里面种着桃树、李树、枣树、枇杷、石榴等各种果树。每到夏秋季节，果园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大家装着在园子里捉迷藏、玩过家家。其实，我们心里期盼着的是头顶成熟的果子突然掉落，大家抢着去捡，擦也不擦就往嘴里送。那时父母看得紧，不允许我们爬到树上摘果子，也不准用竹竿去敲打。于是，我们只有在树下干等的份了。后来提起这事，母亲老是笑着说，古代有人守株待兔，我家孩子守株待果。当时孩子们为了解馋，老是三五成群上山采摘野果。而我自家果园里硕果飘香，哪有不觊觎之理。可是在父母眼中，果子的收成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我们兄妹仨一年里的学杂费都靠这些果子，怎会轻易让我们去摘来吃。每到果子成熟的时候，父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到园子里转悠半天，看哪些已经熟透可以摘下，哪些还需待上几日。树上的果子长在什么位置，长势如何，在父母心中，都被记得清清楚楚。父亲先把摘下的果子挑选一遍，外形好看的送到街上伯伯的店里寄卖，剩下一些个小难看的叫我吃，我每次都故意装着不屑一顾的样子，母亲却说，歪瓜裂枣，其实最好，快吃，不然你父亲要送给邻居家孩子吃了。伯伯开的是光饼店，平时只制售光饼，他与咱家走得近，自然愿意帮我们卖果子了。到了傍晚，父亲到伯伯店里收篓子，大半情况下篓子里的果子已售出一空。伯伯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一堆毛票和硬币，说是果子的营业额，父亲从里面挑出几张纸币，往伯伯手上一塞，说，你的。伯伯哈哈一笑，也不推搡，直接往衣兜里塞了。父亲与伯伯是堂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来往中早就有了那份默契。我高中毕业那年，不知何故，园子里的果树相继干枯死去，只有靠在亭子边的一棵枇杷树活了下来。父亲悲慽地砍掉死去的果树，说这些树都是祖辈们亲手种下的，久历风霜，为咱家带来了不少荫福，如今寿终正寝，也算是功德圆满了。父亲默默地走到那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下，轻轻地摩挲着碗口粗的树干，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我当然理解父亲的心情，跟随父亲几十年的果树突然枯死，哪能不伤感？那些果树每年都为咱家带来不小的收入，如今没了这份收入，别说是父亲，我的内心也十分惋惜。我与母亲说起这话时，母亲却把我拉到一旁，细声说，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棵枇杷树是你父亲年幼时亲手种下的，他是觉得枇杷树如今没了伙伴，整个园子里孤零零的就它一棵树而伤感呢！枇杷树是父亲种的？父亲不是说园子里的果树都是祖辈们种下的吗？是的，唯独那棵枇杷树是你父亲种的。母亲跟我说起了枇杷树的来历。你父亲年幼时身体不好，经常咳嗽，特别是到了秋冬季节，咳得更加厉害。你父亲的舅舅得知后，特地送来了一大包树根，对你奶奶说是枇杷树的根，用它来炖猪肺给你父亲服用，能根治咳嗽病。你奶奶照做了，果不其然，你父亲服了三四次，不咳了。你奶奶又炖了两服，你父亲完全康复，再也没有犯过咳了。在你奶奶和你父亲的眼中，枇杷根就是治疗咳嗽病的神药，凡是有人咳嗽，他们总是要向患者推荐这味良药。但是，很多人为难以找到足量的枇杷根而犯愁，这也是你父亲当时的一个遗憾。那年你父亲到上培村去走亲戚，亲戚拿出一串枇杷招待你父亲，你父亲吃了枇杷，悄悄地把枇杷核留了下来，带回了家中。你父亲把五六个枇杷核埋在了园子里那个古亭子的旁边，每天给它浇水施肥，希望它早日长出芽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后，地里果然长出一枝鲜嫩的细芽。你父亲如获至宝，专门找来一只篮子，掏去篮底，罩住那株枇杷树的幼苗，以防鸡鸭们去啄食。在你父亲的精心呵护下，枇杷树长得很快，三年后便长到了与园子的围墙一样高，而且每年都结出丰硕的果实。后来再有人久咳不愈，就会向你父亲要枇杷根去炖猪肺。你父亲每次都挖出一些枇杷树的须根，决不动它的主根，并且每次都及时回填泥土与浇水施肥，说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枇杷树正常的生长。一次，有人上门来讨要枇杷根，正好你父亲不在家，那人便自己挥锄开挖，结果挖走了主根的一半，导致枇杷树干日渐倾斜。后来你父亲用几根木棍撑住树干，才不至于整棵树倒下来。你看，现在那树干还是向外倾斜着的??听完母亲的讲叙，我走近枇杷树，模仿着父亲的样子，轻轻地抚摸着树干。我想，这棵树埋在地底下那些看不见的根须，比它长在树上明晃晃的果实更有意义。从这之后，只要有人来索要枇杷根，我都毫不吝啬地挖给他，同时也更精心地照料着这棵树，呵护它能茁壮成长。参加工作那年的夏天，我回到家乡，正赶上枇杷成熟，父亲爬上长木梯，摘下一串串黄澄澄的枇杷。我学着父亲，将几粒枇杷核埋在了自家门口鲤鱼溪畔的一小块泥地里，上面用一个破了口的旧脸盆盖住，并吩咐母亲要照看好它。后来母亲在电话中说我种的枇杷发芽了，长势良好。我听了暗暗自喜，心想如果园子里的枇杷树根不够挖，门前的这棵可以接上来了！参加了工作，回到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父母也搬到了城里住，我便是十多年没有看到我家的那两棵枇杷树。前些年，父亲开始有了阿尔茨海默症，老是经常半夜醒来收拾行李说要回老家。经过医生的诊断，说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回到乡下原先居住的环境里生活，这样有助于患者寻回当年的一些记忆，以延缓病情的加重。于是，我与两位妹妹开始筹措着翻修老屋，经过半年多的努力，荒废二十年的祖屋装饰一新，父母重新回到了村里居住。刚回来那阵子，乡亲们络绎不绝地提着冰糖或者鸡蛋到家里来看望父母，弄得母亲老在电话中说下次回来要带什么什么作为送给乡亲的回礼。园子里的枇杷树长得更高更大了，枝干粗壮，树叶茂盛，犹如一幅巨大的龙伞盖住了小半个园子。父亲喜欢踱着步子在树下来回转悠，是否重新拾获童年里有关果子的那些回忆？门口鲤鱼溪边的那棵枇杷树也高过了院墙，四面散开的枝叶把身下的鲤鱼池盖得严严实实。一群群前来古村游玩的旅客们喜欢在树下摆个姿势留个影，而父亲总是笑哈哈地在一旁帮着讲叙村里那些断了章节的故事??父亲当年精心种植的枇杷树，为许多人治好了病，我随手种下的枇杷树，无意中也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父亲的枇杷树，我的枇杷树，都为村庄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作为种植者的父亲和我，内心是愉悦的，也是自豪的。愿父亲的枇杷树长青，愿我的枇杷树长青，愿生命之树长青！（图片来自作者）

作者简介：泰新，原名：张贤泉，福建省屏南县人，现居福州。文学爱好者，闲来读书码字喝茶听歌，偶有文字见于报刊及网络平台，广交天下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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