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相遇

桂花迟迟未来

她们保持一种前所未有的

沉默，或抵抗

或挣扎，或突破

在街上，在院角

在我路过所有我能路过的空间

我寻觅，我期盼，我沉思

我也应当保持，我的沉默

我固有的姿态

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事物

那些可知和不可知的未来

寒风又起

夏天，还会再来么……

看不清

我看不清，自己是何模样

是否还如昨天，

青春轻狂？！

眼角是否又添了几道皱纹

双鬓是否又增了几许白霜

叶子落下

我看见那道弧线

还是如此优美

我看见叶间的果子，由绿转黄，由黄渐红

我看见越来越多的红

越来越多的黄

线儿细小

针眼纤微——

丫头，来帮妈妈穿下线

我看见暖冬的棉被正绽开了嘴

我看见岁月又一次滑过了针眼

远远的山峦

清晰妩媚

眼前的字眼模糊妖娆

我用心写着

季节即将模糊

就像此刻，镜中熟悉的陌生人

沉

关灯

关机

沉入黑暗中去

越来越多的黑涌进来

被越来越多的暗包围

棉被暄暖

昨日阳光的体温还在

阳光的亮

一点点下沉

我，闭上眼

还能触碰昨夜的梦

爷爷，窗前

车子真多

一下子四五辆，一下子四五辆

没得空

——是医院呀，他女儿说

头皮屑是好东西

俺拉头皮屑很多

汗从头皮里出来

毒气都从汗里出来

我一伙伴早几年就走了，

他说他从没有头皮屑

俺拉没有肚皮的

胸肺很宽很大

腰板也很直

爷爷八十二

声音洪亮，

掰手腕我掰不过他

爷爷站在窗前

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的眉毛很长，他说

我的眉毛越长越多了

燕子

桌子上那碗深色的液体

散发着各种被混合的味道

黄芪，防风，忍冬藤

新增的，熟知的

枇杷叶，五味子，甘草

一只燕子

被桂枝，仙鹤草，木蝴蝶吸引

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又一头撞向玻璃

窗外的桂树和窗内的一样

又不一样

我打开一扇窗

燕子撞向西边的玻璃

又撞向东边的

绿树模糊不清

是绿的

我告诉它，从门口飞

从打开的窗户飞

那里的白术是白术

白芷是白芷

薄荷是薄荷

互不牵绊，各自相安

拒冬

冬天毫无预兆的

如期而来。

风是冬天的

叶子还停留在半夏半秋

天空半明半暗

是秋的高爽还是冬的萧瑟

捉摸不清

我无意揣测

桂花的香有了几分寒

衫裙顽踞着触目可及的位置

不甘寂寞的羽绒

迫不及待地投入冬的怀抱

我蜷缩于一角

像一片在风中飘零的叶子

拒绝掉落

梅与梅

窗前有一棵三角梅

花朵正怒放

粉色的，粉绿的

与叶子有几分相似

花开了有多久了

我不记得

似乎从我见到起

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的长势

花不像是花，花又像是花

昨夜的那朵和去年的那朵

没有太大区别

花瓣飘落

原来此花已非昨日花

妹说:院子中有一棵腊梅

我找不到它

温润的嫩黄是我对腊梅唯一的诠释

光禿的枝干遒劲孤冷

满园的翠不见心底的熟稔

哪有啊？！

问妹。

就那棵，和三角梅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哦？！是吗？！

腊梅的叶子和三角梅叶子倒也相似

腊梅不再是腊梅的样子

始终，我记得它最初的模样

落杏

地上，

银杏叶子静静地躺着

枯黄的，枯干的，金黄的

褪去了一身青涩

一起躺着

树上，

银杏叶子还茂密，挤挤挨挨

天，那么蓝

蓝的彻底

叶子那么黄

黄的干脆

风吹过，

叶子与叶子窃窃私语

又似与落叶做不可知的告别

沙沙的，沙沙的

某日，

它们也将随风做最后的舞蹈

然后归于尘土

不时翻几个不甘心的身

最终，悄无声息

步入无边的沉寂中去

拓树下

一颗果子从长出到成熟

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

只记得某日，一转眼

树上已星星点点青果

不几日，转红

红的诱人

同事说，果子好吃

有毒

果子触手可及

嗯，好吃，童年的味道

有毒就有毒

这棵树在这里孤独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

我见到它时，已枝干茂盛

叶片像脸谱

也像青涩的心

果子啥时落光了

我也不知道

只不过上下楼梯之间

枝干上又是绿色的一张张不同的京剧脸

我站在昨日的窗前

春天的窗前

窗户蒙尘

果子在屋顶上，围墙上

那么干，那么轻

那些阴暗的角落

鸽子在我经过时

起飞，像一道闪电

那么急，那么亮

瞬间，暗处愈发暗了下去

抬头，绿色脸谱在阳光下耀眼

影子

她，坐在桌前

弯着腰，灯光成六十度角

本子上，印着她的身影

抬抬额头，挺挺腰

前面一片光明

影子拋在身后

——你看，只要挺直了脊梁

黑暗就销声遁形

咳

一声又一声的咳嗽把我唤醒

鸟鸣清脆

浓重的暗渐渐消退

爸爸越来越记不得大步流星的样子

也记不得那个寒凉的晨

女儿的目光和脚步紧追

雾中高大的影子

爸爸的腰被咳压的越来越弯

越来越小

寒雾愈来愈重

直到某天，我无法再企及他的

背影